何朝波:当笔墨遇上“界碑” ——重勘汉字书写的创造疆界与破立之度

发布时间：2025-08-03浏览量：6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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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世人登临泰山，常为经石峪金刚经刻石宏阔沉雄之气所震撼，其字迹如饱经风霜的磐石般巍然。但当下一些“书法创作”将汉字拆解得面目全非，在石上刻下错漏百出的文字，如文化图腾上留下道道伤痕——这已不仅是书写规则的失守，更是在挥刀劈向汉字“形意共生”的古老灵魂。

拆解重构并非原罪。汉字本身便是一部漫长而充满创造力的嬗变史。商周青铜器铭文奇崛朴茂，已显文字与装饰的交融；东汉以降的草书，飞动间便暗含了符号的抽象与重组，其妙处恰在“字外之奇”。艺术实践揭示：汉字之神圣性，不在形态的绝对凝固，而在于其“形意互证”的文化基因能在历史长河中不断被激活。

解构与创造的边界，恰在于是否保有文心墨魂的温度与重量。古代书法史上的每一次重大变革，无不以深厚学养为底色。王献之破其父王羲之体势，创“破体”新格，其根基在于对魏晋风骨的精深理解；傅山“宁拙毋巧”的呐喊，是遗民气节在笔墨间的悲壮燃烧。这些看似突破的创造，实为传统血脉的深化与延续。反观当下某些表演式的“书法杂耍”，在聚光灯下甩墨成字，或以巨笔拖地而行，看似气势磅礴，实则抽空了书法作为文人精神载体的厚重内涵。当笔墨脱离心灵的温度与文化的重量，便如无根浮萍，徒留空洞的形式躯壳。

失范的“解构”正在侵蚀汉字作为文化载体的公共性与神圣性。 某些“书法表演”如杂技般炫技，笔墨纷飞却只留下文字的残肢断臂；更有甚者，于名山胜地立石镌刻，竟赫然出现“奉天承运”牌匾中“天”字错为“而”字之谬，如钟鼎之器上刻下粗劣涂鸦。当错字与胡乱堆砌的文字被刻于石上，广为流传，这已非艺术探索，而成为一种文化传播的毒瘤。这些“作品”如断线之鸢，割断了汉字表意之根本，使书写沦为无魂之舞。尤其当这种失范书写借助公共刻石广泛传播，其对大众汉字认知的误导性破坏远超展厅内的实验作品。名山刻石自秦汉以来便承载着“立言不朽”的文化信仰，而今某些粗制滥造的“书法刻石”混杂其间，不啻为对文化圣地的亵渎。

真正的创新，必在敬畏与突破的张力间生长。历代书法巨匠，虽笔墨狂放如崩雷裂石，却始终坚守汉字可识别的骨架，其精神内核直承禅宗“一画开天”的东方哲思。中国书法是“戴着镣铐的舞蹈”，有创造力的边界。

欲守护汉字书写的尊严与未来，当回归“文心雕龙”之大道，在传统中汲取生生不息的创造力。王羲之《兰亭序》之精妙绝伦，不单在笔法精熟，更在于那“流觞曲水”间的文思与墨韵浑然交融。颜真卿《祭侄文稿》中悲愤激越之气，正是书家生命精神贯注于笔墨的明证。书法之魂，实为文化之魂与书家精神之魂在笔端的双重凝聚。此等境界，岂是那些拆字游戏或错字刻石所能企及的？

守护汉字规范，本质上是在守护一个民族集体记忆的视觉密码。汉字不仅是交流工具，更是中华文明延续数千年的基因图谱。其“六书”造字法则中蕴含的宇宙观与人文智慧，使其成为世界上唯一仍在使用的表意文字系统。每一次不负责任的拆解，都是在磨损这份文明密码的清晰度；每一个流传于公共场所的错字刻石，都是对文化基因的污染。当汉字失去其可识读、可传承的规范内核，所谓“艺术创新”便成了无源之水、无本之木。

真正的书法创作，当如古树新枝，根系深扎于汉字文化沃土，而枝叶则伸向时代精神的天空。笔墨游走于纸上，既是书家心迹的流淌，更是千年文脉的延续与新生。若失却这份“文心墨魂”，纵有万千形态变化，亦不过一场文化失魂的华丽表演，终将归于尘埃。

故曰：书法的神圣性不在于对字形之僵化固守，而在于每一次笔墨运行，皆能延续汉字“形意共生”的文化基因，并灌注书家个体的精神气韵。守护汉字规范，绝非狭隘地抵制所有形式探索，而是要警惕那种割裂文化血脉、消解文字灵魂的伪创新。唯有在敬畏中突破，在传承中创造，方能使汉字艺术真正成为照亮民族精神的不灭明灯——既立于当代潮头，又根植于文明深处。

作者：何朝波，男，汉族，1977年8月生于湖北郧县。党校研究生学历，一级美术师。现任十堰市武当文化研究交流中心主任，民进十堰市委会委员，民进文化艺术支部主委。湖北开明画院副院长，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、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、中国收藏家协会会员。